今年应该是very去国内法院次数最多的一年了，也是人生中第一次参加开庭旁听，参加宣判庭。作为一个诈骗案的当事人，或者说被害者，竟然没有太多的郁闷和沮丧，反而是像一个吃瓜群众一样，好奇的观察着整个事件的进展。（以下人物皆为真实存在，只是全部使用了化名）
背景
听到小A诈骗被抓的消息，我是在另一个同学的婚礼上。耳朵外是甜蜜而庄重的婚礼进行曲的调调，放眼周围嘉宾也都是笑面盈盈，在一个大喜的日子，听到一个坏消息，嗯，现实总是这么魔幻。我开始回忆起事件开始的那个时间。
3个月前小A突然打电话，说自己的母亲重病住进了ICU，手头的贷款还在办理中，想借我点钱垫付一下，看他焦急的语气，以及低三下四的哀求，我就借了一点给他。钱不多，毕竟研究生毕业后，已经一年没联系了，不怎么熟。不过看在是研究生同专业一届的，而且这种突发事件，钱周转不开也是常有的。就没有多问。后来过了一个月，他突然又问我借钱，说钱治病已经用光了，然而这次的语气却不是之前那么委婉，竟然直接要求我借贷帮他度过难关，顿时心里感觉有点不舒服。想着这哥们得寸进尺，缺钱急疯了吧。就再没有理他。
没想到过了一个月，也就是文章开头那段，得知小A被拘留了。事后才知道，他借了70多个好友、同学、同事的钱，一共500多万。理由都是母亲重病，然而他母亲身体好好的。几个同事借了他几十万，见他赖着不还着急了，报警后，警察一审，才发现是诈骗。
之后大家集体去派出所录口供，然后因为数额巨大，移交到上级经侦支队。中间等了四五个月，终于收到了法院开庭的通知。第一次开庭主要是梳理案情，以及辩护人公诉人辩论一下。在辩护阶段，辩护人说了说小A的诈骗理由：农村出生的小A硕士毕业后来到国际化大都市上海，虽然有着一份稳定的IT工作，公司也是上市公司，然而看到周围的同学同事纷纷在上海成家立业，买房买车，而自己靠父母不可能，靠工资攒钱买房不知何年何月，自己的心态渐渐有些失衡，一心想着如何能赚大钱，他买了理财产品，然而收益还是太少，又尝试买了比特币，这个收益大，但是难逃被割韭菜。然后在一个QQ群，经人介绍，有一个赌博网站，那里来钱更快，他抱着试一试的心态，赢了几次后就陷入其中。自己的钱赌博花光了，就开始借贷赌博，还贷还不起，就开始了诈骗借钱。借来钱后，他还想继续梭哈，想在赌场上全赢回来。结果当然是全部输光。。。
我当时听到辩护人的陈述，差点笑出来，怎么这么像央视12套法治频道节目里面的剧情。我小时候很喜欢和姥姥姥爷看这个频道，里面各种案例让人唏嘘，今天我经历的这个，有种强烈的既视感，太狗血了，没有新意。
另外第一次去法院，竟然有点小激动呢。。。
有趣的几个点
- 初级法院的普通案件可以随便旁听。其实一般的民事或者刑事案件，都是可以直接去旁听的，如果想普及一下法律知识，长长见识的话，或者究极八卦的话，法院也不失为一个周末休闲的好去处。
- 人民陪审员。我国没有像《12怒汉》那种陪审员制度，但是有类似的角色，叫做“人民陪审员”，我参加的庭审，就是由一名法官和2名人民陪审员组成的。后来去查了查，国内陪审员制度更多的是走走形式，似乎还是一份蛮清闲的工作，很少有国外陪审团那么大的影响力，的确，在庭审期间，一个陪审员变成了记录员，一直在噼里啪啦的敲键盘，记录庭审对话。另一个陪审员则什么都没问，全程听到案情一脸震惊的大众路人脸。。。
- 法庭设置其实和《逆转裁判》蛮像的。very玩过逆转裁判123代，也看过日剧《legal high》，所以对于日本的审判制度还是蛮熟悉的，所以这次也刚好逮着个机会观察下中国的法庭，结果发现，布局还真挺像，法院正中间，高度比犯人高，犯人正对法官。左侧是公诉人的桌子，右侧是辩护律师的桌子。只是现实里面的辩护律师没有像电视剧的古美门那么多戏罢了。
经验教训
- 借钱的借条格式。如果放心不下，写一个正式的借条让对方按手印，然后一式两份是最保险的。借条的写法，按照这个知乎高赞回答的写就好：https://www.zhihu.com/question/20053203，有些常见的细节，比如用大写啊，间距不要太大啊，总之就是防止别人篡改。
- 借钱的心理建设。其实有的时候借钱可能没有那么正式，毕竟有的人觉得朋友之间那么正式显得太不近人情了。我觉得主持人老梁的一个心态我比较认同吧，参见这个问题：https://www.zhihu.com/question/19615966/answer/213279851 简而言之，当你给人借钱的时候，这笔金额他要是不还你也能接受，那就借，如果觉得心疼，那就别借。
- 学会拒绝。这个老生常谈了，接触到其他借钱给小A的人，比如认识了七八年的同乡高中同学，自己贷款帮小A借钱，这种在旁人看来特别不可思议的行为，其实就是因为小A去当面求情，自己抹不开面子。拒绝这种能力，在我看来是特别考验人的，因为很多人没有勇气去承担拒绝别人的后果，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，我也理解他们，所以只能是大家共勉。
一点思考
- 造成的影响。小A的这个诈骗，造成的影响其实特别恶劣，他利用了大家的同情心，每一个受害者，其实都是善良的，都是真诚的希望能帮助他的母亲，结果发现上当后，很多人的世界观会发生变化，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就这样消失了，很多人也表示，再也不会去借钱给他人了。然而真正有需要的人，下次却没有人肯帮助。小A或许不自知，但是就是这样的个体行为，却能透支整个社会的信任。从这个层面看，这种人真的可恨。
- 关于背叛。其实损失钱财，这种身外之物说实话没有那么伤，都是年轻人，路那么长，东山再起很容易。但是比骗钱更残忍的，就是骗感情。对于小A的几个特别亲密的好友来说，真的是好像被朋友背后捅了一刀一样。一个哥们说小A被抓的前一周，他还请自己吃饭，说一定还钱。有的人瞒着自己的未婚妻，把结婚攒的买房钱借给他，听到被骗的时候痛不欲生，觉得自己钱没了，老婆可能也没了。这些都是very看到的。《让子弹飞》里面，葛优说“杀人诛心”，这种被信任的人背叛的经历，可以算其中一种狠辣手段。very特别能理解那种感觉，因为被人背叛这种事情，我很早就经历过。它会影响你的一生。从此之后，你看待世界的方式会完全不一样，曾经那个对人掏心掏肺、真诚的你不见了，你把过去的你称作天真。“成熟”，就是杀死过去的自己。不过被人背叛，就如同水痘疫苗一样，越早打越好，大病一场之后，就能免疫它了。
- 好想像柴静当年一样，去采访一下小A。当年药家鑫案件震惊全国，柴静的采访让人明白了世界就是这么混沌，她写下了“我们每个人，其实都是病人，病的或重或轻”。我还是想问小A，是什么让他坠入深渊？现在只能从小A同学的描述中推断，一个高中县里排名第一，本科学校一般，但仍是专业第一的人，考入了更好的大学读研究生。同学眼里都说他太要强。我只能从这些信息中勉强还原出一个转变的轨迹。一个普通农村家庭的孩子，勤奋，品学兼优，然而曾经的自信在来到大城市工作后荡然无存，面对高企的房价，有的人起点就比你高，为什么别人可以有房有车？人家的父母可以帮忙付首付。而自己可能还要每个月寄钱回家补贴家用。为什么别人可以月光潇洒和女朋友游山玩水，自己要精打细算省钱？可是攒到什么时候是个头？一切的问题就是没有钱，那我就去赚大钱，哪里赚钱快？P2P？还是太慢，比特币？高点没钱接盘了？赌博？这种一看就是骗人的，不过先投个小点的，万一赚了呢？第一次赚了10倍？！真金白银的打到卡里了？刺激！那见好就收吧。。。不可能的，我还可以接着赢！。。。。哎呀呀，感觉自己真的是戏精附身，这只是一种可能。但是类似小A经历的年轻人有太多了，very的条件，也不比小A好到那里去啊哈哈。只是我比较佛系和怂：）
- 谁能确定，明天的自己不会面临诱惑，不会面对良知的抉择？而且如果面临的风险更小呢？小A走了一个极端，但是我们不少人身上，都有着同样的种子。如何防止更多的恶之花盛开，不光是个人问题，也是社会问题。无间道里面说：“杀人放火金腰带，修桥补路无尸骸，这世道，不该如此。”现在的世道没有这么不堪，但是可能仍旧灰色。
尾声
距离一审过了一周，二次开庭，就是宣判了。最终小A因为诈骗数额巨大，被判处有期徒刑12年。
小A的这个案子，彻底改变了他自己的人生，也改变了其他几十个人的人生轨迹。我把这种事件，称作“黑天鹅”事件，几率很小，但是影响却巨大。
受害者没有做错什么，他们都是善良之人，不该太过苛责自己，真正的错在小A。还好大家都年轻，今后的路还很长，时间会慢慢抚平伤疤，愿各位努力生活，享受人生。
very呢其实屁事没有，只是对于这种直指人性的事情很感兴趣。对了，下次遇到类似的理由借钱，我会谨慎点的，不过的确是真的话，我还会伸出援手。
这不，今天有个老友要在西安购房政策变化前买房上车，着急付首付，你猜猜，我是借了还是没借呢：P